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Writer's pictureFarinelli

《Good Omens/CA》酒醉記事



克羅里曾以為惡魔沒有心,直到他聽見自己的心跳。

「你有聽到那個聲音嗎?」他問。

「什麼聲音?」阿茲拉斐爾停下動作,湯匙上的冰淇淋正在緩緩地融化。

「某種鼓聲。」克羅里瞇起眼睛,「仔細聽。」

阿茲拉斐爾閉起眼,「姆,我聽見教堂的鐘聲。」遠在幾十哩外的教堂恰巧敲下第五聲鐘響,他露出微笑。

「不是那個,我是說鼓聲。」克羅里發出不滿的嘶嘶聲。

「我沒聽到啊。」阿茲拉斐爾擔憂地看著他,「你沒事吧,克羅里?」

「算了沒事。」他煩躁地結束話題,殊不知自己的話聽在阿茲拉斐爾的耳中只是一連串憤怒的嘶嘶聲。


克羅里忘記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聽見那毫不停歇的鼓聲,他只知道當他注意到的時候,那鼓聲早就在那了,在他的耳邊,在他的胸口,毫不間斷,震耳欲聾。尤其他和阿茲拉斐爾一塊喝酒的那幾晚,他甚至以為他的腦袋要炸開了,但奇怪的是,阿茲拉斐爾從沒聽過克羅里所謂的「鼓聲」。

「你確定你不去看個醫生嗎?」他向他提議。

「哦是喔,惡魔去看醫生,真幽默。」他挖苦,「惡魔不需要醫生,我們本身就是這世界最萬惡的病根。」他想到哈斯塔跟別西卜,以及他們的小寵物。歷史上大概一半以上的傳染病都跟他們有關。他仰頭又灌了口酒,期待酒精隨時發揮作用,讓他暈眩或昏迷,只要不再讓他保持清醒就行。

鼓聲越來越猛烈,簡直要敲破他的腦袋。


「我要回家了。」他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來。

「你喝了酒耶,你不能開車。」阿茲拉斐爾想阻止他。他站起來,隨即往後跌進軟沙發裡,他嘴裡咕噥著那對路人多危險啊之類的話,實際上只發出一連串唏哩呼嚕的聲音。

克羅里瞥了他一眼,「你確定你真的沒聽到那聲音嗎?」酒精不但沒有停止那煩人的噪音,甚至還提高了敲打的頻率以及音量。

阿茲拉斐爾往後靠在椅背上,發出規律的鼾鳴。

他們確實不該喝這麼多的。克羅里坐在地毯上,此時就連阿茲拉斐爾書店裡柔和的鵝黃色燈光都顯刺眼,他往後倒下平躺,閉上眼。


夜晚使一切目眩神迷。克羅里記得他們還在聖詹姆斯吃冰的時候,天氣溫和乾燥,陽光曬在臉上還不算炙熱,只是溫溫的,像是一個吻。

他們並肩坐在長椅上,今天沒有人帶麵包來餵鴨,因此這公園裡所有的鳥類都對他們施以鄙夷的目光(至少克羅里感覺是如此)。他們並不是因為有什麼事情才相約於此,而正是因為什麼事情都沒有才聚首於此。世界末日剛過,所有的一切顯得既陌生又熟悉,例如死灰復燃的書店,或是嶄新如昔的老賓利。

長椅椅背支撐著克羅里寬大的臂膀,他向後仰躺看著天空。「無聊死了。」

「不如再來支冰棒?」阿茲拉斐爾才剛享用完他的香草甜筒,他滿意地用手帕輕壓嘴角。

「不如我們去麗池吃飯。」他轉過頭來看向阿茲拉斐爾,垂直的瞳孔從太陽眼鏡的上緣冒出,「今天的特餐是鮭魚。」

「噢,我的最愛。」就是這時候,當阿茲拉斐爾與克羅里四目相接,他聽見那陣躁急的鼓聲。克羅里的視線下意識地左瞄右看,「你有聽到那聲音嗎?」


克羅里強烈懷疑那聲音是阿茲拉斐爾發出來的,但他沒有證據。不過除了天使以外,有哪一座教堂的鐘會吵死人地敲個不停?他想。為了查出這一切的真相,他在麗池結帳後提議去阿茲拉斐爾的住處喝酒。「這是新世界的第一天,你該放個假。」他說。

他們從午後喝到深夜,直到他從氣窗看見月亮,並把室內的電燈錯看成星星。阿茲拉斐爾已經在沙發上睡著了,而克羅里(非自願地)意識清醒。他還躺在地毯上,現在睡著的應該是他,他腦中的旁白無力地埋怨,他喝得可比阿茲拉斐爾來得多更多,然而他還醒著,而那煩死人的聲音還在。


怦怦怦怦怦怦。


克羅里覺得自己的神經快被敲斷了。

「你真的沒聽到那他媽的該死的聲音嗎!」



阿茲拉斐爾並不是沒有聽見那個聲音,他只是不願承認。他不知道惡魔能聽見多少聲音,但很顯然那是一種只存在於他倆之間,固定頻率的敲擊聲。


怦怦怦怦怦怦。


「你真的沒聽到嗎?」這是克羅里第三次問他。當時他們在聖詹姆斯公園,他剛丟完甜筒和冰棒的垃圾(他盡量不讓克羅里有亂丟垃圾的機會),克羅里不斷扭著脖子。

「我只聽見教堂的鐘聲啊。」他故作驚訝,「你真的沒事嗎?」

對方煩躁地擺頭,「麗池現在有空位了,走吧。」


在麗池吃飯的時候,克羅里依然不斷地扭動頸部,像條在地上爬行蠕動的蟒蛇。

阿茲拉斐爾看他面色鐵青,「你確定你沒事嗎?」克羅里的五官痛苦地扭曲。

「也許喝點酒會好點。」他忙不迭地說道。

克羅里停了一下,「好吧。」他抽出信用卡交給飯店櫃檯,「我猜我們是可以慶祝一下,況且這是新世界的第一天,我們都該放個假。」

於是他們驅車回到書店。阿茲拉斐爾拿出他的珍藏,還順手變出好幾瓶永遠倒不空的威士忌。他和克羅里互相斟滿對方的酒杯。


「敬世界。」他們異口同聲地舉杯。


酒精並不如阿茲拉斐爾預期地讓那聲音停下來,甚至造成了反效果,成了直擊耳膜的重響。大概是因為第一次聽見自己的心跳,克羅里的酒量比以往都還差,他很快就不省人事。克羅里搖搖晃晃地起身宣告他要回家時才晚上九點,這是歷時以來第一次阿茲拉斐爾比他還要清醒上百倍。

然而他並不想讓克羅里起疑,他也站起來,接著運用他在莎士比亞的劇場所學習到的演技,猛倒進身後的沙發。「對⋯⋯路人、多危險啊⋯⋯」他盡可能讓自己聽起來像是醉漢。

他閉上眼之前偷瞄到克羅里用力地在空中揮手。「你確定你真的沒聽到那聲音嗎?」克羅里似乎不曉得自己酒醉時講話的音量有多大。

阿茲拉斐爾閉著眼睛,用鼻腔和喉頭使勁呼出鼾聲。


他得不時偷瞄一眼。克羅里比以往都醉,他在原地站了十分鐘之久,雕像似地動也不動,然後又過了十分鐘,他跌坐在地毯上,接著以極慢的速度往後平躺,伸展他的手腳。

要讓克羅里醉到昏迷可不容易,阿茲拉斐爾猜想他現在肯定閉著眼,還把電燈錯看成星星。


「一閃一閃亮晶晶⋯⋯滿天、滿天⋯⋯」


克羅里一直沒想起來第二句歌詞是什麼。阿茲拉斐爾閉著眼,不忘發出規律的鼻鼾。他本想等到克羅里睡著,但他只是像跳針的黑膠唱片,不斷地重複同樣的歌詞。這跳針的情況持續了好歹一小時(這是阿茲拉斐爾的體感時間,因為他沒辦法明目張膽地看錶),然後是克羅里突如其來的大吼。


「你真的沒聽到那他媽的該死的聲音嗎!」


阿茲拉斐爾聽見他呻吟跟緩慢翻身的聲音,「那聲音⋯⋯真是、要死了⋯⋯」

他於心不忍,只得用模糊沙啞的聲音回答他,「那、那是⋯⋯心、心跳聲。」


「⋯⋯是你嗎?」

「是、你⋯⋯」阿茲拉斐爾盡可能讓自己聽起來像收訊不佳的廣播,含糊遙遠。

克羅里發出模糊不清的喉音。「惡魔哪有、什麼心跳⋯⋯」他埋怨。


「只要是、心中⋯⋯有愛,有愛的人⋯⋯」他緊縮喉頭,嘶啞地說。

「那大概、是⋯⋯因為你吧,天使⋯⋯」克羅里的整張臉幾乎陷在地毯裡頭。

阿茲拉斐爾猛然睜開眼,上頭鵝黃色的燈光刺目如日。


(完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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